张鲸一直打不定主意,要不要将陈默认冯保为义父,和清河店张冯集团魁首交接的事情告诉朱翊钧,倒不是他有多么高尚,放着这么好的打击陈默的机会不利用,实在是一旦告诉了朱翊钧,对方势必会问详情,不免要将申时行牵扯进来。好不容易跟申时行建立了关系,他还指着申时行当首辅,可不希望让其在朱翊钧心里留下污点。
今晚司礼监由他当值,听闻属下说朱翊钧去了延禧宫,他忍不住又有些意动,寻思着,没有陈矩在旁边碍事,若是只将陈默认冯保为义父的事情当稀罕事讲给朱翊钧听,应该没什么大碍。不过,他也知道郑氏不喜欢自己,只是想了想,经过延禧宫时,到底没敢进去。
张文在旁边埋怨:“老祖宗也是,巡查的活儿,由孩儿每来做便是,大晚上的,您还非要亲自出来,这万一受了寒,孩儿又该落弟兄每的数落了。”
夜间巡视大内,是司礼监值夜太监的职责,不过,真正照章办事的不多,张鲸偶或为之,并不经常,今晚不过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让他有些心绪不宁,索性出来透透气罢了。
京师的春夜,还是有些寒意的,靠在凳杌上边,紧了紧身上的斗篷,张鲸翻了张文一眼说道:“臭小子,咱家还没老朽到那种弱不禁风的程度呢……咦,这么晚了,怎么还有人?去,问问,什么情况?”
张文顺着张鲸手指的方向打量,果见奉先殿与仁寿宫之间的夹道处拐出一队人,昏黄的灯笼下逶迤而来,由于离着有些距离,一时间却瞧不清到底是谁,急忙一夹胯下马腹迎了过去。
来者当然不是别人,而是陈默。昨夜在沈鲤府上的时候,他便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向朱翊钧主动坦白,“置之死地而后生”,今早进宫,便是为的这个目的,不过被杏儿叫走,才耽误了下来。
这种事情赶早不赶晚,反正迟早也瞒不过朱翊钧,越快坦白对他越有利,加上还有祾恩殿起火的事情,同样是主动承认比着别人揭穿强的事儿,所以从李太后暖阁出来之后,打听到朱翊钧在延禧宫,他便带着韩荣发韩壮儿跟楚天羽找了过来。
他也没想到会碰到张鲸,略惊一下,很快镇定下来,由张文带着迎将上去,恭恭敬敬跟张鲸见礼,笑道:“这么晚了厂公还巡查,真是我辈楷模啊,晚辈佩服!”
“分内之事,陈公公过誉了!”张鲸嘴上说着,心念电转,暗暗奇怪:“这小子不是回昭陵了么?怎么又回来了?”如此想着,忽见陈默身后被两个人架着的韩荣发,登时大吃一惊,将手一指问道:“这是怎么回事?那不是韩公公么?他……”
“厂公好眼力,”陈默夸赞一句,笑道:“韩公公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被咱家抓了个正着,如今正要带他去见万岁爷呢!”
到底发生了什么?
张鲸心里咯噔一声,眼见韩荣发萎靡不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有心相助,却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清,不敢贸然出手,只好试探着说道:
“到底出什么事了?都快子时了,皇爷早已就寝,若无大事,最好还是别去……”心里却在猜测:“该不会是放火的事被这小子抓到把柄了吧?可也不至于啊,这才多长时间,韩荣发老奸巨猾,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想破头都想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昭陵祾恩殿着火,厂公,您说这事够不够大?”陈默笑嘻嘻的打断张鲸,扫一眼旁边骑在马上的张文,说道:“具体的厂公就别问了,咱家还急着去见万岁爷,还请厂公行个方便……厂公该不会跟这件事情有牵连吧?还有,这位兄弟瞧着面生,拥有紫禁城骑马资格的人有数,咱家倒是奇怪,怎么就不认识呢?”
“这……”张鲸不妨陈默将矛头突然对准了自己,忍不住瞪了张文一眼,心中发虚,打个哈哈,说道:“陈公公说的哪里话,咱家怎么可能……还傻站着干什么?没听见陈公公的话么?赶紧让路!”
陈默哈哈一笑,也不追究张文违例骑马的事,冲张鲸拱拱手,带着人从让开的道路中施施然走了过去。
“老祖宗,他居然这么快就……”张文早已下马,凑到凳杌旁边惊讶说道,猛见张鲸面沉如水,登时将后边的话吞回了肚子,一颗心打起了小鼓。
张鲸沉默不语,良久,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猛的收回视线说道:“你赶紧出宫通知那些安排好的人,明日早朝,不能再提昭陵起火的事情了。”
“这么晚了……”张文不明所以。
“废话,赶紧滚!”张鲸突然暴怒,吓的张文屁滚尿流,急忙上马,正要走,张鲸又道:“等一下,让底下人将清河店的事放出风去,陈默这小子太鬼,迟则生变,咱家必须得加快速度了。”
张文点点头,见张鲸再无吩咐,这才打马而去。
望着他的背影,张鲸暗暗咬牙,心说:“陈默啊陈默,你小子真是又让咱家刮目相看啦。不过,那韩荣发的事情,本来就是他自作聪明,倒是张四维这件事,咱家看你怎么破解。张四维啊张四维,你也别怪咱家心狠手辣,谁叫你家老爷子不争气呢,你就认命吧!”
想到这里,他的心总算平复了下来,抬脚轻踏凳杌,闭眼靠着,吩咐抬凳杌的:“回值房!”脑子里琢磨,到底要选一个什么样的时机将张允龄的死讯透露出来呢?打算着,明日下值,要先去找申时行商议商议,刚刚结成同盟,这样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