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九级台阶用朱红色丝毯铺就,殿上钟罄悦耳,礼乐奏响,浑厚钟声远达九霄。皇后一侧由近身侍女云岚搀扶,另一侧则有执礼姑姑襄扶,款款走来,环佩叮当,罗衣轻摇,每一步都是说不尽的雍容尊贵。
阶下左侧百官林立,右侧嫔妃按品级恭敬跪候皇后驾到,穿过伏跪脚下的群臣,行至宁嫔身侧,清辰甚至没有垂眸看她一眼。可身侧的静嫔,却清楚的看到了宁嫔那双嗜血的双眸,和因为不甘而恼怒起伏不定的胸口。
今天这样的时候,是她盼了大半辈子的荣光,可眼睁睁看着别人穿着那身大红的礼服自身边经过,只觉得黄粱梦碎,此生再难展翅,让她觉得那衣服上的光彩是那么的刺眼剜心。
碧罗朱裹,纹章在衣,皇后的龙凤朝阳东珠冠分三层,顶端镶红宝石一颗,龙凤腾云环绕,龙凤身各饰东珠三颗,凤尾饰各色宝石十六颗。中以赤金打造出牡丹海棠等吉祥如意的花纹,辅以碎钻镶之,最下一层则用金翟、猫睛石、珍珠和珊瑚点缀。繁琐的工艺,精致的镶嵌,比当初先皇后的凤冠不知道要华美了多少倍。
那一顶沉甸甸的凤冠,在秋日明媚的阳光下是那样的耀目,羡红了多少人的双眼。
皇后的大红色九幅礼服,袖口以各色丝线绣就吉祥如意花纹,日月风云图织金大绶,山河地理纹裙裾,后裙摆上一只金色凤凰在五彩祥云中振翅翱翔,随着她缓缓拾阶而上,宽大的裙摆铺就开来,辉煌夺目的光彩让人看了不禁瞠目惊叹。
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
正殿居九十九级台阶之上,高耸入云,自下而望,皇后礼服上的金凤被和风高高托起,飞扬的裙摆中,若真有一只活灵活现的凤凰在彩云中飞翔……
两旁明黄色的金龙幡与山河五色帜,在风中猎猎作响,为这庄严肃穆的太庙,增添了几分灵动之气。
踩着朱红如血的丝毯,明珠履每榻上一个台阶,她的心里就多一层感慨。这通往后位的路,与那条帝王之路一样,注定是尸骨累累,血迹斑斑。
她想起锦云临死前的模样,那苍白的脸上血泪模糊,被大雪掩盖的尸身就那样被人拖走,甚至不知尸身丢在了何处……
想起姝妃那娇美却阴毒的容颜,冷笑着对她说:“我会看着你如何步我的后尘……”
想起昕嫔临死前歇斯底里的对她喊着:“你可知道,你身上的这身礼服,是多少人的鲜血染就的!”
想起那个生辰宴上,皇帝怀里紧紧的抱着俪妃,她心里是那么的绝望……
想起李美人惨死窗下,她是那么的惊慌无措。
想起顾蔓芩那谦卑柔顺的模样,永远都只站在角落里用羡慕的眼神望着别人。
想起那个有着仙子般舞姿的冯婉容,手持匕首,就在脚下这个地方,差点要了她的性命。
想起冷昭仪为爱殉情,桑贵容惨死在雪地里,想起皇后临死前哀怨的眼神,还有玉嫔脱簪待罪决绝离去的身影……
这九十九阶台阶,似乎漫长的走不到头,那许许多多的过往,哪一步不是浸满了血泪?
可是她们都不在了,倘若人真的在天有灵,不知此刻她们会作何感想。
最后一步台阶,萧珺伸出手来,对她温然一笑,帝后携手进了正殿。
司仪女官点了香烛,帝后祭拜祖先完毕,然后便有内侍监打开明黄色的圣旨,朗声道:“朕恭奉太皇太后慈谕:风化之基,必资内辅人伦之本,首重坤仪。此天地之定位,帝王之常经也。皇贵妃沐氏,柔明而专静,端懿而惠和,率礼称诗,实禀贞于茂族;进规退矩,遂冠德于后宫。动则闻环佩之音,居则视箴图之戒。孝敬性成、淑仪素著。鞠育众子、备极恩勤。兹仰承太皇太后慈谕、以册印立为皇后。胤嗣克崇,肃承宗庙。虔恭中馈,御导六宫。做范仪于四海,正母仪于万国,钦此。”
清辰端正行礼,少顷便有执礼官送上金册金印,礼毕,殿内仆从皆行大礼跪拜皇后。帝后再次祭祀祖先,然后相携而出接受群臣道贺。
太庙正殿的门槛为显庄严,要比普通宫里的门槛高些,清辰踏出去的时候,不留神被绊了一下。皇帝不动声色的扶稳了她,手指无意间触及到她的脉腕,不禁双眸一亮,甚至带着几分掩饰不住的激动之色。
清辰看到了皇帝眼中的异样,只以为他是高兴而已,因此并未做他想。
出了大殿,与皇帝携手站在高高的殿门前,望着阶下重臣嫔妃一片高呼,恭贺皇上万岁皇后千岁。清辰忽然就想起几年前她生辰之时,皇帝带她去议政殿接受百官祝贺,彼时有那么多的人,不肯屈膝于一个小小的嫔妃。如今,时过境迁,不也都臣服在了她的脚下吗?
这一刻,她感受到了作为皇后的无上荣光,可是在这样高处不胜寒的地方,她也终于更加能体会到萧珺作为帝王的孤单,不禁下意识的就握紧了他的手。
携手共此天下,以后无论还有多少困难,他们都将无畏的面对。
皇帝微微侧了脸,压抑着内心的狂喜轻声道:“辰儿,朕适才无意间碰到了你的脉搏,发现你怀的是双生子,必定是列祖列宗认可你这个皇后,才在你的封后大典上,给了朕这样大的一个惊喜。你果然是福泽深厚之人,大乾皇室从未有过双生子的先例,你还是头一个呢。”
在巨大的惊喜过后,泪水忽然就朦胧了双眼,她哽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