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深哭累了方才睡去,方槿安顿好他,自己却了无睡意。从内间出来,就见黎锦宏正站在窗边赏雪,回头问方槿道:“孩子睡了?”
方槿“嗯”了一声,“落霞在里面看着呢。”
黎锦宏转过头去,“我也睡不着,外头雪下起来了,我们出去走走吧。”
方槿打开房门,就见果然有雪花零零落落地飘下来,风已然停了,院子里格外寂静。
方槿和黎锦宏两人缓缓地走在花园之中,谁都没有开口说话,突然不远处飘来一阵冷香,黎锦宏抬高手中的灯笼照了一照,道“原来是这几株红梅开了。”只见梅花红如胭脂,香欺兰桂,十分美丽。
黎锦宏回头看了一眼方槿,见她眼角犹有泪痕,道:“前面就是暖香阁了,咱们进去坐坐吧。”
到了暖香阁之后,黎锦宏燃起火盆,从架上拿下一壶酒来,递了一杯给方槿道:“喝点酒暖暖身子吧。”
方槿一把抢过酒壶,掀开瓶盖就往自己嘴里灌,酒液顺着嘴角流到衣襟里,黎锦宏连忙上前制止她,不料却被方槿一把推开,指着黎锦宏恨恨地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这些大人做了孽,却要让无辜的孩子去承担后果。”
黎锦宏拿了另外一壶酒,猛灌了好几口,沉声道:“谁也不想这样的,这许是命吧。”
方槿气的一把将酒壶砸在地上,砸个粉碎,“狗屁的命!你自己忙着所谓的家国大事,把他们扔在后宅里,让他们成了女人们宅斗的牺牲品。我呢,自以为掌握了侯府里的管家权力就万无一失,自作聪明地觉得王氏最起码不会伤害深儿,结果呢,若不是几个孩子发现他病了,他就是死在裕华楼我都不会知道,我……我才是真正的罪人。”
方槿退后几步,右手重重捶打着胸口,哭着道:“你没有失去过,永远不会知道一个孩子的命有多脆弱,他就在我怀里,身子一点一点地变的冰冷,胸口不再起伏,眼睛闭着,就好像睡着了,可他却永远不能张开嘴,叫我一声‘妈妈’……”
黎锦宏眼见方槿哭的喘不上气来,赶忙把她抱在怀里,手一下一下拍着她的后背给她顺气。方槿渐渐平静下来,呆呆望着盆中的炭火,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出话来:
“我其实不是方槿,三年前,我自杀了,却不知为什么,我的灵魂来到了这个世界,成了方槿。我原先在的世界和你们这里截然不同,我出身在农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考上大学,我们那里的女人和男人一样,可以读书、工作。毕业以后,我留在城市,进了一家大公司,就像你们这边的大商号,从伙计熬成了掌柜,后来我认识了我的丈夫,他也是从农村出来的,很上进,顺理成章的,我们结了婚,有了孩子。
结婚以后可真累,我白天要忙着工作,下了班还要做家务、照顾孩子,还要安排我家的、他家的,来城里游玩或找工作的亲戚,要筹划着买房子、买车。可结果呢,他和他们公司的一个前台好上了,给我的理由是我比他有能力,挣的比他多,他觉得在我面前没尊严。好吧,那就离婚,我好不容易才争取到孩子的抚养权。我一个人又要工作,又要带孩子,特别特别累,可我还是撑下来了,看着孩子一天天长大,会爬,会走,会叫‘妈妈’,我觉得为了他,再累也值得。
过了一年,他来找我了,因为他发现他的工资根本不够生活,他每个月要往老家寄钱给父母,那个女人跟了他之后就不愿意再工作了,他一个人在城市打拼,自己又没多大本事,哪里能养活这么多人。于是他来求我复婚,张口闭口把孩子挂在嘴上,我当然不同意,他就每天守在门口。后来,我为了躲他,准备带着孩子回老家。就在高速公路上,一辆车直直地撞过来,我看的很清楚,撞我们的人就是和我前夫在一起的那个女人,我猛打着方向盘,却还是没有避过,后来我就晕过去了。我在医院里醒过来,那时宝宝还活着,我在他床边守了三天,看着他……看着他呼吸越来越弱,最后,他还是离开了我。
你说,明明做错事的是我们这些大人,可为什么最后遭受苦难的却是无辜的孩子。为什么……死的那一个不是我呢,要是能用我的命把他的命换回来,该有多好……”
渐渐地,方槿的声音低下去,合上眼,沉沉睡去。黎锦宏收回按在方槿睡穴上的手,将她紧紧抱在怀中。
黎深一大早是被窗外叽叽喳喳叫着的麻雀吵醒的,想要起身,却被守着的落霞按了下去,“二少爷,你病刚好,小心别着凉。”落霞喂他喝了半盏茶,转身掀起帘子,冲着外间道:“进来吧,他醒了。”
黎深望向门口,就见黎澈像个小炮弹一样率先冲了进来,他后面黎沁边迈门槛边叫唤:“澈儿你小心绊倒。”黎渊拉着黎漫走在最后,黎渊手里还抱着本书。
黎澈晃晃悠悠爬上床,拿自己的小脸蹭了蹭黎深的脸,脸上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太好了,二哥不烫了,昨天吓死我了。”
黎沁拍他脑袋一记,“丁点事情,就知道哭,简直就是个哭包。”
黎澈皱皱小鼻子,噘嘴道:“我才不是哭包。”
黎漫见黎沁还想动手,赶忙阻止道:“你别打他了,本来就不聪明,打傻了怎么办?”
黎渊听的“噗嗤”一声笑出来,冲黎深扬扬手中的书,道:“我知道你是个躺不住的,所以专门带了话本过来,大哥给你读话本解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