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为兄去迎奉太子。”
“诺。”
苏代连忙答应一声,见苏秦在几名侍从搀扶下下了车舆,也跟着跳下了马车。苏秦直起身抖了抖衣袍便领着苏代迈步向街口走了过去,在街口抬眼看到太子的车驾已经离得不远,便施施然地鞠下了礼去。
不片刻工夫西边的车驾仪仗缓缓地行了过来,前头的仪仗护卫昂首走过,对苏秦这一拨人连看也不看一眼便转向了北边。高冠华服的太子田法章正襟危坐地坐在曲柄伞盖之下高高的车舆座中,虽然老远就看见了苏秦,却脸上一黑,等车驾到了苏秦面前才抬手高声吩咐道:“住——”
“臣苏秦拜见太子。”
“哦,原来是季子先生昆仲。两位先生这是要去哪儿?”
田法章懒洋洋地向下搭了搭眼皮,仿佛刚看见苏秦和苏代似地应了一声。他今年才刚满十八岁,略有些稚嫩的脸颊明明透着勃勃英气,说出话来却是一派倨傲,实在让人有些不舒服的感觉。不过再不舒服面前这人也是太子,苏秦也只能鞠的更深,恭恭敬敬地说道:
“禀太子,臣奉大王之命迎接赵国相邦,业已完命,正要入宫缴旨复命。”
“迎接赵国相邦?噢,平原君赵胜么?哼哼……”
田法章俊朗的脸上露出了几分鄙夷,以拳护口哼笑了几声,缓缓说道,
“赵胜扳倒了与先生交情极恰的李兑,如今先生还能如此从容地迎奉,哼哼,季子先生当真是大肚量的人,法章钦佩之至,难怪先生能担大齐相邦重任。”
田法章这些话怎么听都带着刺儿,旁边那些人自然不敢乱动,就算心里转起了圈,也得规规矩矩的站着,谁也没敢去看苏秦。其实就算看他如今也看不出什么来,苏秦如今鞠得就像个虾米,谁还能看见他脸上的表情?
“呵呵,太子说笑了。臣与李兑只是私交,今日奉大王之命迎接赵国相邦却是国事。公大于私……呵呵,两不打岔的。”
苏秦清楚田法章为什么要白他的脸,别说田法章了,如今在齐国境内对他心生怨恨的人多的是,有些人是因为嫉妒他没根没基,却这么“轻松”就当上了相邦,而有的人则是因为与孟尝君等人利益相牵对他心生恨意。这些人的原因不一而足,但田法章今天的表现却是因为别的原因,苏秦心里清楚却不敢顶撞,忙岔开话题笑道,
“呃,太子这是刚从学宫回来么?”
“嗯,刚从孟贤师那里学完《书》回来。”
田法章身为太子不能过多参与朝政,所以与苏秦交集并不是很多,同时他又是个好学的人,对稷下学宫思孟学派推崇备至,一直以来都将孟轲当做老师看待,每隔一段时间就要亲自前往学宫求学一番,今天刚刚从孟轲那里回来,还没从儒家大道里钻出来就遇上了苏秦这个极不待见的人,那心情的落差可想而知。如果苏秦老老实实不吭声也就罢了,如今这么一岔话题,反倒更让田法章生厌,要是不难为难为他心里实在不舒服,想了想便桀然一笑,说道,
“噢,对了。季子先生,今日法章听孟贤师说了一句话,颇有些悟不透,先生博学敏思,不妨帮法章参一参。孟贤师说‘春秋无义战。彼善于此,则有之矣。征者,上伐下也,敌国不相征也’。嗯,以季子先生所见,此话当作何解?”
“这……”
苏秦顿时一愣,猛然意识到田法章对自己积怨已深,平常没机会倒还罢了,今天好容易逮着了,自然不可能这样轻易放自己走,要是不好好应对应对还真不行,忙又一低头回道,
“臣见识浅薄,也说不上悟透。以臣泛泛之见,孟贤师之意应当是孔仲尼作《春秋》之前天下礼乐崩坏,各国坏礼相伐,大国征伐小国已经不是为了惩戒,违背国爵相当不可互伐更是越礼,是为不义。呵呵……不过如今么,天下并为十余国,《周礼》之中征伐之礼已经无法再守,还需据当下的情形去做才行。就如赵秦魏楚,列国皆有图霸天下之心。谁若是再守昔日之礼,难免处处被动,是以战虽不义,却又不得不战。”
“噢,是这样解的吗?嗯……世易时移,季子先生说的也对。”
这是在大街头上,周围到处都是人,他们俩哪敢把涉及机密的话说出来,不过不说出来相互也是明白意思的,所以田法章斜着眼觑着苏秦,像是逮住了理儿似地撇嘴笑道,
“不过法章觉着礼之为用并非只是虚套,就如方今天下列国图霸,正像季子先生所说谁若是学宋襄公必然要吃亏。但不守礼又会如何呢?你就说当日的楚怀王好了。原先楚国与我大齐交穆,秦国派张仪前往挑拨,他便背齐投了秦国,结果如何?楚国不但与大齐交恶,更没从秦国那里得到好处,最后他自己上当跑去秦国被秦王扣住,幡然醒悟时从秦国逃出来,赵魏韩各国却都不敢给他让道,最后只能落个客死他国的笑话,季子先生觉着这是为了什么?”
“这……”
苏秦没敢接话,咬着嘴唇轻轻吸了口气,低头间眼珠胡乱的一转才道,
“秦国势大,韩魏两国不愿得罪,自然不敢借道给楚怀王,至于赵武灵王么,他倒是不惧秦国,只是当时他率军在北,当今赵王也是不敢得罪秦国的。呵呵,其实说来说去,韩魏赵这般不讲情面还是为了各自私利罢了。”
田法章听到这里暗暗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