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伟反手拍拍车窗,迈步走进一处黑影,摸出大哥大拨了一个号码:“小满哥?”
大哥大里传出小满的声音:“你们到了?”
“到了。上面安顿好了没有?”
“安顿好了,在二楼最北边的吉庆间。你们三个都回来了?”
“对。我让林林在外面观察着,元庆在车上。”
“操,还观察什么,我早就观察好了,一切正常……你直接让元庆上来,你回车上等着,半小时后你们回去。”
“元庆说,我和林林就不用回去了,他自己开车走,他说完事儿要去万云陵看看大龙和穆坤他们。”
“那就听他的。”
大伟走出黑影,摸一把脸上的雨水,轻轻打开了车门:“好了,小满哥让你上去。二楼,吉庆间。”
元庆出来了:“你走吧。”反手一拍大伟的胳膊,箭步冲进了一个楼道。
这个楼道里黑漆漆的,散发出一股带着油烟味道的霉味,刺鼻的霉味里隐约有香烟的味道。
元庆突然就感到情况不妙,这股香烟味道很新鲜……难道有人在这里等我?
就在元庆迟疑着是继续走还是退回去的刹那,一道刺目的手电光蓦地亮起在楼道里——元庆的眼睛一下子就失明了,除了耳边响起的一声低沉的“别动,警察!”以外,他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就被几只铁钳一般的手摁在了地上。元庆的大脑在一瞬间空了……他知道此刻自己不能挣扎,也不能喊叫,上面有他的亲人……
蜷缩在黑着灯的警车里的元庆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蒜臼里的蚂蚁,马上就会被人捣碎。
车外几乎没有一丝声响,元庆觉得自己的身体在缓缓下沉,意识到身体下面出现了一个看不见的深渊。
一个警察一边给元庆上背铐,一边声音急促地问:“动不动向春满?”
车门拉上了,一个警察低吼:“先不要管他,开车!”
警车没有鸣笛,这让元庆感觉奇怪,似乎有些怀疑警察办事儿没有按照程序来,他清楚地记得十几年前自己第一次被押上警车的时候,警笛是开着的,声音尖利,就像一头野狼被老鹰豁开了胸膛。爸爸,儿子不孝……黑暗中,元庆感觉有眼泪流到了脖子下面。
警车在公安局的大院里停下,元庆被两个警察拽下了车。
抬头望望,繁星点点,小雨已经停了,星星的光跟月光交织在一起,元庆分不清楚哪些是星光哪些是月光。
大院里亮着探照灯惨白的光,一些巨大的松树伸着麻麻扎扎的枝桠铺在天上,天光狠狠地摔下一地斑驳的树影。
手铐被挪到了前面,元庆高举着双手被一个警察搜身,他恍惚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十几年前。
十几年前我是个什么样子呢?元庆觉得自己十几年前很漂亮,长长的头发,清癯的脸,眼神清纯,身材挺拔,哪像现在?光头,一脸戳戳的横肉,胡子拉碴,目露混沌的凶光,身材也开始发胖,肚子凸得快要看不到自己的脚了……呵,造化弄人啊。
大哥大被搜走了,腰带被抽去了,皮鞋下的铁板也被拆出去,鞋带不见了,穿在脚上就像踩在泥浆里。
我爸爸还在等着我给他祝寿呢,我妈也在盼望着看我一眼……元庆的腿一下子软了,直接坐在了地上。
一个警察边往上拉元庆边笑:“还社会大哥呢,就这么点儿能耐?起来,注意你的形象。”
元庆努力想让自己站起来,可是他的腿真的没有力气,他的脑子里飞着的全是爸爸的驼背和妈妈那双浑浊的眼睛。
两个警察用力架起了元庆,元庆觉得自己很不争气,老子什么时候还这样撒娇过?
密集的松树让四周更显得空旷,湿漉漉的空气中,寂静似乎在看不见的地方疯狂滚动、翻腾,世界仿佛才刚刚诞生。
一个警察在后面推元庆,元庆踉跄一下,一脚踩进一汪泥水里,他觉得这汪泥水就像一个早就等在那儿的陷阱。
拔出脚,元庆的脑海里弯弯曲曲地出现了一个破碎的问号,是谁报告给警察我的动向的?
太快了,太快了……元庆觉得这事儿肯定出在自己身边的人身上。这个人是谁呢?
一步一个趔趄地走,一个趔趄一个名字地从元庆的脑子里往外蹦:小满,大伟,林林,岳水……岳水,林林,大伟,小满,这四个名字反复走过元庆的脑子,走马灯一样循环……元庆再也想不出还有谁知道他今晚要回来给老人祝寿这事儿了。难道是我大哥?不可能!我大哥尽管老实,也痛恨我走的这条路,但我是他的亲弟弟,他不可能把我往监狱里面送……再说,提前小满没有告诉过任何人我要回来。警察怎么会连我要从后门上楼都知道呢?他们分明是早就埋伏在楼道里等着抓我呢……是谁“戳”了我?元庆拼命地想,拼命地回忆自己跟小满,跟大伟和林林说过的每一句话,终于确定下来,除了小满、岳水、大伟和林林,谁也不知道他要从后门进饭店。事情就出在这四个人里面!
元庆张张嘴,想要笑一声,可是冲出喉咙的竟然是一声狼一般的嚎叫:“嗷……”
一个警察猛地拽住了元庆:“不许嬉皮笑脸!”
元庆摇晃着站住了,灯火通明的预审科走廊横在眼前……呵呵,装修了啊,是啊,一切事物都在发展。
一个花白头发的警察站在一个房间的门口:“元庆,你终于到案啦,法网恢恢。”
元庆定睛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