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人的眼光里其实与在无人的芦苇荡中并没有什么不同,前行的道路仍然是一般无二。唯一的变化是,先时是以青罗的步子为主导,如今倒真的是他牵着自己往前了。她也不在多想,只沉默地在万人的欢呼里面跟着他往前。脚下的道路这么曲折复杂,高高低低,她只有望着地面,才能保自身无虞。至于身边的人是谁,其实又有什么分别呢?
桥的那一头,却也有人正在凝望这边的人,永靖王上官启在妻妾百官拥簇下,耳边的吉祥话儿并没有进了半分入耳。二十五年了,昔年膝下拿着弓箭不住求自己带着进山打猎的幼子已经长大,带着自己的新娘,走上了和自己一样的路。他闭起眼睛,那长桥尽头走来的仿佛是自己和芳宜,那些岁月慢慢地溜过他的心,带起了一阵温柔的波澜。连身边的王妃柳氏看得惊讶,王爷有多久没有露出这样的神色了?然而他霍地又睁开了眼,眼里仍然是坚毅如铁的神色。芳宜已作古七年,而慕儿,又有多久未对自己流露过半分孺慕神色了?他手里拥有的,只有眼前这河山,无边的富贵,除了这些什么都不再有了。
两人终于走完了这座燕婉桥,登上夕照台,台上此时妆点得一团喜气。寸许厚的红毡一路铺陈,直通往朝晖堂前玉阶下。堂前正中坐着的是永靖王上官启,身边略侧坐着王妃柳芳和,另一边留着的席位是给南安王世子预备的。再下坐着侧妃安氏、秦氏与大公子上官怀思、三小姐上官怀蕊,再下则是麾下百官众将。苏衡、澎涞也随即落座,二十名侍女则分散两旁。
童嬷嬷迅速赶到青罗身侧,指点各种礼节规矩。青罗只跟着她说的一路走去,倒也没有半分差错。好容易到了三拜之礼,苏衡捧着圣旨立于前,新人先拜了天地君王,遂即便要拜父母先祖。虽然一国公主原与藩王品级相当,只是到底是亲王之女,又是晚辈,永靖王与王妃便也安然受礼,只是侧室妃子皆立在一边,是不能受这样大礼的。再往后便是夫妻对拜之礼,唱礼官的声音那样悠长,沿着湖水远远传播开去,叫人的心也跟着悬起来似的。
二人徐徐跪下,上官怀慕突然发现自己与面前的女子离得这样的近,几乎看得清珠翳背后她的神情。面容冷漠从容,可那一对装饰成凤眼一样的眸子却刻着深深的迷惘无助,叫他的心猛地抽疼。这一拜下去,不管心里如何,他和这个女子便是结发夫妻,即便做不到恩爱不疑,到底是死生不离。不管事实是怎样,她都会是自己身边唯一堂堂正正并肩而立的人,被世人传诵推举。这一礼行的极慢,仿佛背负着千钧重担,然而终究是完成了。
青罗正欲起身,却没料到身边的上官怀慕伸手扶了她起来,叫她微微一慌。然而紧接着叫她措手不及的是,他更是伸手将她面上的珠翳揭起,直直地望尽她的眼睛。虽说早知道会如此,只是他的动作太快,叫她来不及准备好表情,那意料之中的迷茫就纤毫毕现地落在他眼里,来不及遮掩。
这是他第一次这样正视她,这个已经成为自己妻子的女人。这是唯一一次,他只把她看做一个寻常女子,不是高贵的公主,也不是什么身份可疑的敌的小女子。那面上是完美得无懈可击的高贵与骄傲,一半是伪装,一半是与生俱来的坚强。而只有那一对眼睛,青幽幽的,流转间的光芒无限惆怅,泄露了她这一刻的情绪,胭脂勾勒也遮掩不住。她真是美,像一朵风雨里的红蔷薇,倔强骄傲中偶然间的一点柔弱,深深地印在了他心上。
他突然做了一个自己都未想到的动作,他打横抱起她,在唱礼官送入洞房的声音里一路往朝晖堂后布置好的鸾凤阁里头去。青罗惊得闭上眼睛,与苏衡的怀抱截然不同,她感觉不到温柔安定,只觉得紧张又恐慌。那气味不是清明晚粉的熟悉,是说不清的另一种气息,陌生得让人慌乱。中原本就礼教森严,更兼着世家子弟更是举止有规矩,纵然是潇洒爽利如她,也从未想到会有这样的境况,羞赧无比,只好在如潮水般涌过来的欢呼与台上众人的眼光中埋首在他怀里,不敢看也不敢想。
永靖王此时却是拈须而笑。西疆本就较中原民风开放许多,女子抛头露面也是常有的事。再加上西疆百姓皆重情,虽亦多父母媒妁之言,却也常有两情相悦结成夫妻的,最喜见的便是情投意合夫妻恩爱。昔年永靖王与原配王妃已成佳话,众人皆道“无情未必真豪杰”,如今瞧在众人眼里,世子与公主承载了太平期望,又如此相得益彰,更兼情谊甚笃,只怕又是一段传奇了,于笼络民心是大大有利。只是念及此处,上官启的眼中又闪过一线冷光,只盼上官怀慕不要真的动了心才好。又想起儿子一贯处事的冷酷清醒,想来自己也是多虑了。
上官怀慕抱着青罗一路往后头走,童嬷嬷等人也只远远跟着。青罗一路之上闭着眼,走了一会子觉得该是进了内院,才偷偷睁了眼睛。见上官怀慕只顾抱着自己穿花拂柳前行,不疾不徐,身边也没有其他人了,更是觉得羞窘。轻轻道,“你放我下来。”上官怀慕低头瞧她,少女一改平日的端庄犀利,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