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落,未待凤瑶允许,他已是伸了手,指尖探来拈了一枚黑子,片刻便稳稳落在了棋盘。
凤瑶一怔。
他并不言话,继续举了白子,再度朝棋盘上一落。
瞬时,凤瑶瞳孔已是骤然而缩,心底深处,也突然增了几分掩饰不住的诧异。
“长公主您看,这棋局不是解开了么。”他讨好而笑,满身的媚意浑然天成。
凤瑶垂眸仔细的将棋盘再度打量,待半晌后,才抬眸朝他望来,低沉而道:“你则棋艺,着实不差。”
他眼角稍稍一挑,笑得风月,“柳襄以前,好歹也是官宦子弟,虽稍稍顽劣了些,但对琴棋,却是极喜的。后沦落风月,某些客人故作羞辱,让柳襄陪他对弈,柳襄棋术不错,次次大赢,是以赢了不少银子,但也挨了不少拳头。”
凤瑶淡道:“对弈赢棋,若说赢了银子,倒是也正常,这挨拳头之事,有如何解?”
她漫不经心的出了声,不过是随口而问。
待这话一落,她已兴致缺缺的垂眸下来,开始伸手摆弄棋盘上的棋子了,奈何柳襄却极是认真的将她这话听入了耳里,也极是认真的答道:“客人终归是客人,岂容柳襄这等风月之人太过冒犯。他们来场子里,便正是为了享乐,若次次对弈都输给柳襄,脸面挂不住,心底的高傲之气挂不住,是以,动手揍柳襄几拳,以平心底不平与怒意,也是自然。”
他说得极是认真,然而语气,却又有些云淡风轻,似是如此被揍,竟也不过是不痛不痒之事,不得不说,这柳襄生平的故事,定也是极长极曲折的了。
想来也是了,哪个风尘中人,不是身世曲折,便是故事曲折。
思绪至此,凤瑶淡道:“既是明知要挨揍,你又何必去赢那些人的银子。如此,若是不赢,便也不会挨揍。”
柳襄满眼流光的朝凤瑶望着,“若不赢那些人的银子,输的,可就是柳襄了。再者,银子当前,何能不要,便是挨打几拳,也能将金银握在手里,岂不更好。”
凤瑶满面淡漠,神色微动,对他这话倒也不敢苟同。
眼见凤瑶不多言,柳襄凝她片刻,话锋一转,“此际,柳襄与长公主对弈几局如何?”
凤瑶兀自淡定的自行将棋盘上的黑子白子收好并归类,柳襄静静观她,柔媚而笑,“长公主不说话便是默认了。”
凤瑶眼角终归是再度挑了起来,“本宫收拾棋子,是无精力再对弈了。若是日后本宫有兴致,自招你来对弈,又何必急在今日这一时。”
大抵是不曾料到凤瑶会如此突然的干脆拒绝,柳襄猝不及防的怔了一下。
奈何他也是极为识相圆滑之人,片刻便已全数收敛好了神情,随即起身而立,朝凤瑶恭敬道:“长公主既是如此说了,柳襄,告辞便是。”
凤瑶落在棋盒上的指尖微微一顿,抬眸朝他望来,慢条斯理的道:“比起特意过来讨好本宫,还不如多做点实事。本宫也非极容易心软感动之人,你往日经历如何,是否悲伤,也与本宫无关。既是身负深仇,自该承载一切苦痛与磕盼,苟且而活,只为报仇,你须如此,本宫,亦要如此。”
柳襄神色极为难得的深了半许。
凤瑶扫他两眼,随即便垂眸下来,不再看他。
待得片刻后,柳襄才低声而道:“长公主所言甚是,柳襄,告辞了。”
突来的嗓音,语气也极为难得的低了几许。
待这话落下后,他便不再耽搁,当即转身朝不远处的殿门而去。
凤瑶抬眸,满目复杂沉寂的将他的脊背凝着,直至他消失在殿门外后,她才回神过来,思绪也开始幽幽翻转,深沉复杂。
夜色临近之际,幼帝仍是唤了人过来,邀凤瑶过去一道用膳。
凤瑶并未拒绝,待抵达幼帝的寝殿后,许儒亦已是出宫去了,幼帝仍旧是兴致大好的拿着今日的书法给凤瑶看。
凤瑶略微赞了几句,随即便牵他用膳。
整个过程,凤瑶吃得不多,话也不多,然而经过几日的相处,幼帝则似是喜极了许儒亦,整个饭桌上,竟一声又一声的夸许儒亦温润,不打他,不骂他,只给他讲道理,将礼数,讲琴棋书画,讲笔墨诗词,甚至,还会对他讲宫外的人文趣事。
听得这些,凤瑶并未多言,但心底深处,则终归是有些释然。
连续几日,自家这幼弟已是不再提及赢易了,仿佛许儒亦已替代了赢易在他心中的地位,如此,也好。
免得,赢易即将离开宫城,自家这幼弟,会万分不舍。
越想,越觉心底释然。
整个晚膳的时辰并不长,但晚膳过后,凤瑶与自家幼弟稍稍闲聊了几句,随即便回了凤栖宫。
天气倒也奇怪,今日下了倾盆大雨,夜里,竟是出现了明月。那明月似被洗过一般,极是清透明亮。
凤瑶凭窗而立,朝空中明月盯了许久,才陡然发觉,明月已是有些发圆,恍然间,中秋月明之节倒是不远了。
只奈何,前几年呆在道行山上时,明月之际还能思念皇宫内的亲人,但如今,虽也会思念,但却是,永远都看不着,摸不着了。
思绪翻腾,无端凄凉,待回神过来时,凤瑶心底隐隐的生了几许刺痛,随即才强行按捺心绪,伸手合了雕窗,转身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