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沐言脸上的笑一点点消失,面皮寸寸紧绷,慢慢变作深深地怒。
安然已经抬起头,静静地看着她,一字一字清晰说道:“你曾去过我妈妈的墓地,你知道我与她长得有多像。”
安然蓦然一笑,仰头,侧脸,下巴微抬,眼看着他:“那时候我也不过十五岁,看见那张照片时吓得几乎夜不能寐。于是脾气愈发的坏了,外人眼里的我是安静懂事的,却只有他知道那不是真的我,他丝毫不介意。我的脾气越来越坏,莫名其妙的生气,发怒,甚至无理取闹,他当然察觉得到我的变化,问我到底怎么了,我却不敢将这件事说给他听,因为我知道他是多么崇拜他的父亲。我不能说,却在周牧越来越长时间的凝视中变得更加不安。”
“很快到了暑假,学校组织夏令营,周子青陪我一同去了,露营的第一晚我们偷偷跑出去看星星,很不幸迷了路,我不小心从小山坡上滚下去,卡在两棵树中间动弹不得,山里的夜晚非常冷,他不管不顾的冲下来陪着我,因为他一定知道我很害怕,我叫他走,他不肯,他说……”安然顿一顿,“能与我死在一起也是很好的。”
头顶上的灯光自许沐言的瞳中映出,虚虚浮浮的飘渺着,如萤火虫般星星点点。他聚精会神的听着,不由自主的站直了身体,眼中幽芒绵长而阴郁。
他们身边,不时有人经过,或奇怪的看他们一眼,便快步走开。大约除了他们,没有人会在洗手间这样的地方长谈。
“我们隐秘而快乐的交往着,一种全新的体验。然而不过半年就被发现了,周牧很生气,一连几天他看我的眼神都让我不寒而栗。很快他们做了决定,要送周子青出国念书,我很怕,求周子青不要走。他也反抗过,但拗不过他父母的坚持,终于还是走了。他走后我总是尽可能的避着周牧,但……你捡到我与安蓝那一晚,我们被赶出周家,便是周牧喝醉之后拿了备用钥匙进了我的房间,我拼命反抗惊动了陈妈妈,周牧竟说是我勾、引他……”
安然絮絮的说着,似乎停不下来,眼前忽然一暗,下一瞬已经被纳入一个有着熟悉气味的怀抱里。
许沐言紧紧地抱着她,满身紧绷,眼中幽光颤动,“现在,周子青对你而言算什么?”
他在逼她。可未尝不是在逼他自己。
安然的双手静静的垂在身侧,有未干的水迹顺着指尖滑落在地。他抱的太紧,勒得她几乎说不出话来,但她仍是仔细的想了想,然后说:“已经过去了的,仍是十分重要的人。”
十分重要的人。
许沐言说不清对她的诚实该是生气还是怎样?明明是他逼她回答,她也诚实的回答了……是的,即便哄他一哄她都是不愿意的。她无比诚实的告诉他,虽然过去了,但他仍然十分重要。
那是她的青春年少,那是她的幸福时光,他懂。
每个人都有青春年少的时候,每个人都有一段自己的幸福时光,他也有。所以他想,他可以理解。
于是他说:“从现在开始,一直往前,不要回头,前面的风景只会比过去的更好。”
安然一怔,缓缓回头神来,半晌后,她终于抬起手,慢慢地环住了他的腰。
眼角有泪,悄无声息的滑进鬓角,湮没于万千发丝中。
对于周子青,她终于说了出来,是不是,终于可以释怀?是不是就真的成了过去?许沐言很想问,然而终究没有问出口,他想,他果然没有他以为的那么坚强与大胆。
周子青做完全身检查被送进病房时,周牧与陈佳琪也早就到了。许沐言携着安然来到病房门口,他率先看见了他们,顿住脚步,挡住她的视线:“我先送你回去。”
安然远远就听见了陈佳琪紧张的追着医生问周子青的情况,因此对于许沐言的提议没有半分异议,她点点头,被眼泪洗过的眼睛温润亮泽如夕,可眼底的忧虑却不可忽视。
许沐言摸摸她的头,他的手很干燥,手指修长,骨节分明。他的声线低沉而柔软,誓言般庄重:“你先回,我了解了情况就回去。”
替安然拦了出租车,看车开远了,许沐言才返身踏进周子青的病房中,他还未醒转,额头上的伤口已经包扎过了,厚厚一圈白纱布缠绕在他额上,点点血迹浸染其上,看上去颇为恐怖。大约是失血过多的关系,他的脸白的像张纸。露在被外的左手背上扎着针,点滴瓶里的液体不紧不慢的输进他身体里。
周牧心烦意乱的站在窗口抽烟,陈佳琪坐在病床边,握着周子青的右手默默垂泪。抬眼见到许沐言,忙擦干眼泪站起身来:“沐言,你来了。”
“阿姨。”许沐言淡淡喊了她一声,目光重又落在病床上的周子青的脸上,“医生怎么说?可有其他地方也伤到了?”
陈佳琪轻叹一声,眼泪忍不住的又掉了下来,她可怜的儿子今年已经第二次入院了,她第二次看着他这样毫无声息的在她面前,这种感受真比杀了她还难过。“医生说其他地方倒没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