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重新露面,宴上紧绷的气氛顿时一松。面对文武带着探寻的目光,桓容尽量做到目不斜视,谈笑自若,不露半点破绽。只是在目光下移时,稍显刻意的侧过身,整了整领口,试图掩去几点可疑的红痕。当时在帐中,压根没时间多言。等到桓容发现,“后果”已经酿成,压根挽救不及。好在两人都穿着衮服,衣领拉起足够遮掩。要是穿着大衫……幸好他没这个习惯。天子平安归来,桓汉文武放松紧绷的神经,长安群臣也松了口气。彼此推杯换盏,斗起酒量更是不留余地。鲜卑勇士再次下场,邀战双方武将。吼声中,先后数名桓汉武将不敌,被高高举起,抛在地上。典魁看得技痒难耐,终于放下羽觞,除下外袍,和对方一样赤着上身,大步走至近前,双手抱拳,大声道:“请指教!”两人势均力敌,似蛮牛互抵,斗得难分难解。每次拳头挥出,手臂上的肌肉都会隆隆鼓起。拳头砸在身上,发出声声钝响。桓容看着都疼,两人却丝毫不以为意,反而斗志昂扬,战得更为激烈。场中酣战不休,观者都是大声喝彩,或是拊掌,或者以羽觞敲击矮榻,禁不住热血沸腾,恨不能下场一战。桓容坐在上首,见众人的注意力被吸引,落在身上的视线陆续移走,压力顿减,绷紧的神经终于放松,笑容不再如之前僵硬。端起羽觞时,视线扫过对面的秦璟,见其神情自若,自始至终没有半点紧张和不安,难免生出一股“郁气”,颇觉得不平衡。事是两个人做的,压力也该两人承担。他在这里七想八想,这位却是如此轻松,能平衡才怪!“玄愔。”桓容开口,声音稍显低沉。秦璟转过头,火光照耀下,脸上的笑容愈发清晰。黑眸湛亮,清晰映出眼前人的面容。“敬道何事?”“……没事。”距离稍近,不小心看到对方领口处若隐若现的牙痕,桓容突然感到心虚,下意识移开目光。再扫一眼,确定方才没有看错,登时如泄了气的皮球,再没开口的底气。单手覆上颈侧,桓容心里又开始打鼓。应该不会被人看到吧?从典魁的反应来看,似乎并没露出痕迹?可谢安、郗超段数之高,岂是典魁能比。更不用智力超群,非寻常人的贾秉。稍有蛛丝马迹,这几位就能顺藤摸瓜,一切大白于天下。该庆幸位置离得较远,又是夜宴,场内仅有篝火照亮,看得并不分明。如若不然,百分百会当场露馅。虽说总有那么一天,可如今的情况,事情最好保密,并不适合揭开。否则的话,引起的麻烦绝对不小。不是桓容危言耸听。他和秦璟所处的位置决定了,两人的一举一动都是关系重大,足以影响南北局势。故而,凡事绝不能掉以轻心。稍有不慎,就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想到这里,桓容下意识蹙紧眉心,神情间现出几分凝重。“敬道。”看出桓容的担忧,秦璟突然倾身,握住桓容的手腕。在对方愕然的注视下,递来一觞美酒。“胜负已分,敬道何不同我共赐佳酿,以飨勇士?”秦璟说得自然,动作更加自然。桓容看看被握住的手腕,再看看送到面前的羽觞,眼角余光扫过众人,发现有一个算一个,都不觉得半点不对。愣了两秒才终于想起,以时下风气,把臂代表友谊,握手象征和气。他以为的“不妥”,在世人眼中根本不算什么。果然,想得太多没好处。到头来不过是自己为难自己。一念豁然,桓容当即放松心情,笑道:“自当如此。”典魁和鲜卑勇士同时上前,抱拳行礼。之前的搏力中,前者以微弱的优势取胜,博得满堂喝彩。后者虽不甘心,但输了就是输了,两国天子面前,不可能继续纠缠,强行再邀一局。再者言,两人的实力在伯仲之间,再战一场,胜负依旧难料,并没有百分百取胜的把握。“两位都是勇士,有拔山举鼎之威,力敌万夫之勇。”桓容笑着起身,先将羽觞递给典魁,后又亲持酒勺注慢一觞,送到鲜卑勇士面前。“满饮此觞!”“谢陛下!”两人谢恩,举觞一饮而尽。桓容之后,秦璟未取羽觞,而是命人送上两只酒坛,摆到典魁和鲜卑勇士面前。此举正合两人心意,再次谢恩,大手拍开泥封,互道一声“请”,开始举坛畅饮。“这是幽州酿?”认出酒坛上的标记,桓容转头看向秦璟,略显惊讶的挑眉。“然。”秦璟颔首,笑道,“美酒赠勇士,宝剑佩英雄。”酒坛很快见底,两人抹去嘴边酒渍,大呼一声痛快。当然,砸酒坛的行为不会有。真敢这么做,无异于藐视天子,当场就会被拉下去。“谢陛下赐酒!”两人谢恩,分别归席。桓容回身落座,秦璟仍立在席前,扬声道:“取槊来。”未几,有士卒扛上一杆马槊,通体乌黑,泛着金属板的光泽。槊柄由硬木制成,缠绕铁线,因年代久远,线圈已深深嵌入柄中。尾端有鐏,以青铜浇筑。槊首锋刃长近两尺,寒光闪烁,凝聚血-腥-凶-戾之气。“此乃先君所用。”长槊本为秦策的兵器,为马战所用。早年间,秦策手持此槊,率部曲冲锋陷阵,死在其手的贼寇不计其数。因其独特性,非勇悍之士不可使。没有百夫之力,根本拿都拿不稳,遑论上马冲锋,与敌鏖战。秦策驾崩之后,这杆马槊传于秦璟。此番现于人前,不由得引起一阵惊叹。随秦氏入主长安,秦策建制称帝,这杆马槊被藏入宫中,许多新投的豪强和官员压根见都没见过。对于秦策的勇猛,多是从他人口中闻听,始终未能亲眼得见。相比之下,反倒是对秦氏兄弟的善战深有体会。尤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