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者走上前来,指着那塔道:“建寺时,曾有风水师让诸人以八角密檐砖砌之。日出时分,两塔投影于寺墙之上,寺外地面之上,与墙影连贯,颇似跌宕起伏的山形……水在那一侧,山在这一侧,便是为山水环抱了。当天上金乌随着时辰变化而变动,不仅水是活的,山也是活的……”
因为影子会动啊。
陆长亭觉得实在有些意思。
虽然形似山,而非真山,效果自然大打折扣,但是徐福却能看出那个风水师的急智。
如今这样的风水,对于庆寿寺来说,刚刚好。
本就是信徒众多,福缘齐聚的地方,若是风水也过于出色,那便要小心过犹不及了。
风水地要点穴。
那桥为何废弃,也许那处便正是结穴之地吧。
那老者微笑着道:“这些都来自建寺时的记载,但小公子定然是一眼便瞧出来了吧。”
听那老者如此夸赞陆长亭,朱棣脸上也不自觉地带出了三分笑容,颇有些引以为豪的味道。
此时道衍也出声了,“看来之前都是小公子谦虚了,以小公子的本事,确是不必与我学术数的。”
道衍说这话的时候,口吻很是平淡,其实并没有惊奇,也没有不满于陆长亭的谦虚过头。
朱棣闻言,诧异出声:“学术数?”
陆长亭想也不想,便马上道:“风水与术数自是不同的。”
道衍浅笑不语,转而向朱棣问了好。
朱棣心中似有所感,扫了一眼陆长亭。
陆长亭被这一眼扫得有些莫名其妙,但他差不多也能感觉到,道衍对他的怪异态度,或许是因为朱棣说了些什么。朱棣得说什么才能让道衍对他引起关注呢?
朱棣不可能主动让道衍来教他术数,而他不过会风水而已,也不可能这样容易就引起道衍的兴趣,毕竟他虽然优秀,但的确远不及这时候的道衍。
那也就只有一种可能了,道衍注意到他,根本不是什么好事。
难不成道衍认为他会阻碍他们的大业?
陆长亭想不出个究竟,目光匆匆掠过那两人,便不再关注他们了。
而此时老者却像是对陆长亭极为感兴趣一般,出声向陆长亭请教起了风水上的问题。
在自己的专业之上,陆长亭自是侃侃而谈,而且他也半点没有要藏私的意思。
陆长亭很清楚,这些东西不是听上两次便能会的。
从交谈之中,陆长亭也得知了这老者乃是寺中主持,道衍要接替的便是他的位置。老者法号德义,在北平待了已有二十年之久。他自认佛法不够高深,对于道衍的到来半分也不排斥,竟是很乐得退位让贤,而且他言语间满是对道衍的夸耀。
陆长亭听得咋舌。
道衍可着实有些厉害,才入庆寿寺几日?便三言两语当先收服了做了二十来年主持的德义。果然不愧是说动朱棣造反的人啊。
这头陆长亭还在惊叹,那头有几个小沙弥前来,请德义和道衍到前殿去主持仪式。
德义和道衍不得不当先离去。
陆长亭看着两人和乐融融的模样,心中惊异不减,德义在看见道衍面相的时候,难道不会第一眼便觉得道衍此人不好相处吗?
见陆长亭久久望着道衍的方向不说话,朱棣伸手轻拍了一下陆长亭的肩膀,道:“真想要和他学术数?”
陆长亭摇头,收回目光看着朱棣道:“跟着四哥学功夫就够了。”有功夫,有风水就够了,贪多嚼不烂。
朱棣心底一下子就愉悦了起来,他伸手揽住陆长亭,带着他也往前殿走去,口中却是道:“若要跟着道衍学,也是好事,日后道衍若是离开北平,我还指望着长亭做我的左右手。”
陆长亭突然间听见这么一句话,差点脚下一滑。什么叫日后道衍若是离开北平,还指望他做左右手?
道衍会离开?这不可能啊!他可是靖难之役的大功臣!从洪武十五年便一直伴随朱棣,直到朱棣登位之后道衍病死。
难道这二人间出了点什么事儿?
不过想一想倒也不奇怪,毕竟历史记载的都只是一个大概,而具体还发生了什么事,谁知道呢?也许中间道衍也经历了许多犹豫和踌躇,最后才决定辅佐朱棣呢?何况此时的朱棣,不都还没有生出夺位之心吗?
朱棣见陆长亭怔忡的样子,不由得表情微微暗淡下去,道:“莫非长亭不愿助我?”
陆长亭忙摇了摇头,“自然不是,只是四哥如此看重我,教我一时间有些……不知该说什么好……”
见陆长亭展露出些微的茫然和无措,朱棣这才从他身上感觉到了点儿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情绪,朱棣笑着抚了抚他的头,“慢慢来,不用急,我等得起。”言语间,竟然满是等待着陆长亭成长的意思。
陆长亭是真的惊讶了。
朱棣对他的态度似乎有了转变,现在是真的将他更亲近地在看待了。
陆长亭心里像是陡然间过了一道电流般。
嗯……有点被打动。
朱棣带着陡然沉默下来的陆长亭来到了前殿。他并不担心此时陆长亭的沉默,他很清楚,陆长亭并不是会因为肩上负担陡然加重,于是就胆怯后退的人,他应当只会感觉到更深的责任感,然后去做到更好。
朱棣的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
这世上真没有比陆长亭更可爱的人了。
……
陆长亭和朱棣站在了前殿里,除却他们之外,前殿里站满了信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