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纨劝道:“娘,您歇一歇罢。管事媳妇儿……”
王夫人恨声道:“我还连个丫鬟都使唤不了了?管事媳妇儿不在,那就让宝钗来见我。这个丫鬟,我今天非得教训教训她不可。”
粗使丫鬟将扫帚往地上一放,呛声道:“你们当初将我买回府里,可从未提过府里的什么规矩。还有什么一等丫鬟、二等丫鬟,我从来都没有听过。太太,你瞧好了,我不是你们府里的家生子,你们府里也没有什么家生子。想拿管事媳妇儿压我,还早着呢。”
王夫人高高扬起手欲打。
“唉,娘。”李纨不得不出来打圆场,将王夫人给拦了下来,又给那位粗使丫鬟使了个眼色。粗使丫鬟忿忿地捡起扫帚,到院子外面扫地去了。等那位丫鬟走远之后,李纨才给王夫人拍拍胸口,顺了顺气,劝道:“娘,您别生气。现在我们府里没落至此,再没有什么一等、二等、三等的丫鬟了。家生子们遣的遣,逃的逃,除了抱琴几个之外,再没有旁人了。”
王夫人听见这话,又抬起手欲打。
李纨吓得连连退了两步,避开王夫人的巴掌,又有些心有余悸地道:“娘,这还是、还是等宝钗回来,再劝劝您罢。您需得记住,现在我们府里,再没有什么管家媳妇儿,也没有什么一等二等三等的丫鬟了。您还是好好地养病罢。”李纨实在是有些怕了。
李纨一边劝着王夫人,一边接连不断地往后面退,直到脚跟撞到了门槛,才贴着门槛站定,又将一只脚跨出门外,才又续道:“我到厨房去替娘瞧瞧,您的药熬好了没有。”然后轻手轻脚地合上了门,留王夫人一个人在屋里,匆匆忙忙去到厨房里,给王夫人看药。
屋里又传出了咣咣咣咣的声音,似乎是王夫人在发泄怨气。
李纨匆匆来到厨房,见今天轮值熬药的人是抱琴。
府里的丫鬟人手不够,即便是打从宫里回来的抱琴,也担当起了熬药的职责。刚刚李纨说,府里再没有什么一等二等丫鬟,倒有大半都是真的。现在这府里,基本什么人都不剩下,连袭人都告假,回老家去了,宝玉和宝钗也不拦着。至于晴雯和麝月等几个,亦都陆陆续续地生病,想要使唤,都使唤不了。现在唯有一个抱琴,还是勉强能用的。
抱琴捂着鼻子,连连咳嗽了两声,应道:“二太太的药快熬好了。”
这副药是前些日子,林黛玉去给王夫人找郎中,又开的一副新药。跟前些日子的药比起来,倒是没有什么新意,不过药性却加重了几分,而且里面放了许多古怪的药材,味道也不怎么好闻。
每每轮到熬药的那一天,抱琴都要将自己的衣裳搓洗五六回,才能去了那股子药味儿。
李纨跟着扇了会儿火,叹道:“二太太又在胡言乱语了。这疯病,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好。”
其实如果有可能,李纨真想带着贾兰,两个人离开这里,永远都别再回来了。
但现在荣国府刚刚分家,上上下下的都不成体统,要是她现在走了,非但薛宝钗和贾政要拦着,恐怕连贾兰都不大愿意。李纨想到这里,又叹息了一声,没有说话。
抱琴又扇了扇风,问道:“二太太又在撒气了么?”
李纨轻轻嗯了一声,道:“眼下正拿一个丫鬟撒气呢。”虽然她们都知道,二太太身上的大病一个接着一个,前儿刚确诊了失心疯,后来又陆陆续续地咳嗽、高烧,整个都不太好。要不是前几天,林黛玉念着这里,还请了两个郎中过来,她们还以为自己与世隔绝了。
现在王夫人神神叨叨的,除了怨天怨地之外,逮着一个人便能开骂,骂够了还能拉着对方的手,让对方听自己唠叨,每天翻来覆去地就是那么几句,连耳朵都快听出茧子来了。
抱琴不敢在李纨面前多言,便用两手握着蒲扇,用力扇了扇,厨房里弥漫着一股子油烟、腥臭、苦涩交加的味儿。一碗药整整熬了两个时辰,才勉强能端到王夫人的屋里。
她们两个一同熄了火,端着药,来到王夫人的院子里。
她们进到院子里的时候,薛宝钗已经回来了。今天薛宝钗出门,是为了给家里拾掇铺子的。早前荣国府在京城里,总共有二三十间铺子,买卖什么的都有。但后来家道中落,这些铺子便一个个地关停了,现在只剩着一间米铺,一间杂货铺。
薛宝钗不放心米铺的帐房,便趁着天儿晴朗,到铺子里查了查账,直到晌午后才回来。
抱琴跟着李纨进了屋,将那碗药递给薛宝钗,由薛宝钗服侍着王夫人吃药。
薛宝钗接过药碗,用小勺子挖了一勺汤药,递到王夫人跟前,劝道:“娘,吃药罢。”
王夫人将药给吃了,但目光却像是要吃人:“宫里是不是又出事儿了。”
薛宝钗的手微微抖了一下,轻声劝道:“娘。”
李纨亦劝道:“娘,您还是别……”
王夫人推开面前的药碗,走到抱琴面前,忽然扬起手,啪地一声,甩了一个耳光。
“没用的东西!”王夫人声嘶力竭地尖叫道,“我让你们留在宫里,是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