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南境不同,风雪几乎是北方的永恒主宰,四季在这里削减成两个,而且几乎要等到每年的第六个月才会看到绿色,所以接下来的三个月高地人的游猎队需要整日奔波在外,以做好准备去面对接下来更严酷的寒冬。
北地的冬天连壮实的高地人青年都不一定受得了,但是十四岁的小骑士却需要披甲佩剑,一路穿过大雪封冻的冰原和森林,这还不算完,等在前方的不是温暖火炉和美酒,是一座危险的法师塔,里面的每一个生物和构装体都等着要他命呢。
按照北方的黑月历法,每年第十二个月是最冷的,这一个月里几乎要下全年一大半的雪——只有一天例外,二十九号,每年的二十九号到了夜里都会晴天,据说黑暗君主在这一天夜里降临人间。
谁知道是真是假呢?一些不太能被普通人用知识理解的自然现象,最后都变成了神话故事的组成要素。
但客观存在的事实是,这世界上最黑的颜色属于黑月,更通俗的叫法是影月——那被认为是迪亚纳银月的影子,可问题在于,最顶尖的天文学者都找不到这个黑色月亮到底藏在哪片天空里,只有神殿的神官知道,所以气急败坏的天文学家在学术大会上指出,根本不存在这个月亮,这一定是北方的黑袍子们编出来吓唬人的,不然为什么只有那帮装神弄鬼的家伙能找到!
抬起头,埃特伽耶可以看到影月的位置——说来奇怪,影月神殿的扫地大妈都能准确指出这个黑色月亮的位置,埃特伽耶一度认为外面的学者都是文凭造假。
在黑月的照耀下战斗,黑暗骑士将会得到君主的庇护。
尽管老师总是非常严苛,但埃特伽耶很早就知道,黑月照耀不会让黑暗骑士在实质上感受到什么增益,那种神清气爽身轻如燕,仿佛一个人能单挑全世界的感觉,来自他老师偷偷摸摸丢过来的增益法术,远在天边摸不到的黑暗君主,论及实际功效,其实比不上自家看似恐怖的老师。
盔甲上好像还藏了个保温咒,不明显,不会让人觉得温暖舒适,但肯定能保证冻不死人。
埃特伽耶对着黑月感慨——他老师真是数学家,这要算计得多精妙才能做出一个让受术者依然感觉冷的要死但又绝对冻不死人的保温术?
他又不敢去问老师,他老师肯定会觉得害羞,正常人害羞会脸红,大神官害羞会打人的。
成长的烦恼啊。
从进入法师塔开始,每走一步都是艰难无比,这座塔的主人显然是个很喜欢张扬个性的法师,正常法师一般不会给自己塔修个完全通透、浪费大量空间的中空地带,然后全靠一个魔法浮碟上上下下吧?这种设计风格搞不好的话容易变成烟囱,就算喜欢这种排场、并且有信心搞得高端上档次的法师,也绝对留有备用楼梯可以走,这座塔没有!
埃特伽耶看了看委顿在地面落满灰尘浮碟,悲哀地想到塔主人的尸骨可能都在大神官的实验室里风干了,现在就他一个黑暗骑士,拿什么驱动失去主人的魔法浮碟来载他啊!
法师们常常鄙视骑士,称他们为“用四肢上过度发达的肌肉思考问题的跳蚤”——这一评价来自埃特伽耶最“亲近”的法师,大神官阁下,在这句话的熏陶下,埃特伽耶觉得自己一定要做有脑子的骑士,所以他掏出剑,把墙壁当做演算纸,仔细计算了自己的体能与冲到塔顶的消耗……
隔着水镜,司月大神官海连纳拢着双手站在那里,欣赏自己徒弟的算术能力。
一个被法师教导长大的骑士。
“这就是你一直当宝贝藏着的学生?呀,他准备一路凿穿天花板打到塔顶?”
自由行走的人形发光物体——光明圣殿的大祭司雅蓝帝连斯,很不和谐地站在影月神殿的殿堂里,和黑袍的大神官亲密无间地挤在一起,头挨着头肩并着肩,一起围观一个可怜的十四岁少年在法师塔里疯狂拆迁。
“可是这是什么法师塔啊,怎么会没有楼梯?”雅蓝帝连斯对此表示质疑。
海连纳得意地回答挚友的提问:“因为楼梯在影月第一次进攻的时候就被我拆了。”
谢天谢地埃特伽耶不知道这个真相,君主保佑他永远都别知道这个真相。
其实埃特伽耶本人几乎没有那段回忆——他与雅蓝帝连斯的第一次见面并不是在遥远的十五年后,而是六年前。
——因为当时这可怜的孩子高烧不退,不省人事,别说认人,可能连自己是不是人都分不清了,罪魁祸首是海连纳本人——这个毫无照顾带孩子经验的黑暗神官把刚捡回来的孩子扔给了自己的骨龙……活人法师都不懂照顾小孩,他的亡灵龙怎么可能懂!
为此雅蓝帝连斯连续跟海连纳科普了好几天:大冬天要穿棉袄,这是常识!
所以埃特伽耶在光明神的大祭司怀里度过了自己成为小骑士的第一个月……整整一个月,他说着胡话,霸占着大祭司的床,而且在没有意识的情况下搂着全大陆最名贵的精灵抱枕睡得酣畅淋漓。
水镜里的埃特伽耶已经一路冲上了法师塔顶端,在大神官恶趣味地拆走楼梯之后,冲到塔顶的骑士已经可以算强弩之末了——但那里还有一个恶魔等着呢。这名恶魔被法师的契约束缚在塔里,可是契约另一端的法师意外死亡,所以埃特伽耶清楚地知道,这个恶魔无法回到深渊,他明白恶魔一旦突破契约束缚离开法师塔,那又是一场腥风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