挫。她们仿佛充耳未闻。易说的对。我们都是凡人。我们必有一死。我们每一个人或迟或早都要死。易告诉我们的并不是一件有多特别的事。

不过易真正要告诉我的是一些神的事。我们就要到海边了,可是大湖已经追上来了。易说。我跟大湖一起住过了二十三年,今年这样的事我从来没见过。

我们的国里有神,有鬼,有战争和献祭。我要让我的车子走路,我就要把人编进它的轮子里献给它。我们要跟大湖打仗,我就要献很多人才能赢。我许过愿的。易说。我在觉得我们可能走不出去的时候,我是许过一定要满足神的愿望的。如果大湖不再涨水了,如果月亮会重新变圆,如果我们巴族人能够看见到大海……我答应要给的东西……

是每一个给我拉车的人。

公主看看月亮的光环和波光粼粼的湖水。我们要献的不是湖,我们在打仗的时候才不向敌人求饶。我的牺牲要献给长出来的树,和能长树的那么多土。如果我们明天能够见到土地,我们就有地方树起木头桩子。我要在木桩上钉穿她们每一个人的手和脚。我要让她们往土里流干净血,皮会风干,肉会烂,骨头会断。她们全都会变成一小条一小块的,流一地,掉满一地……住在那里边的神食啊,飨啊……是不是就该特别高兴呢?

也许一直到这个时候,我脚下那个女人悬平提笔的手肘才略有停顿或者颤抖。公主凝视在我的脸上,露出了一点奇怪的笑容。大周人,如果……到明天早上我们还没有被湖水一起淹掉,你会愿意用你一年里找到的所有那些宝贝,向神赎回一个大周女人吗?

咱们猜猜看……你想弄到手的该是这个姑娘?

易告诉我的并不是一件有多特别的事。凡人必有一死。死了的那些人就不能再卖掉犀牛和象的尸体去换回钱币了。我只好问易说,那要是两个一起打包的话你打算把她们卖多少呢?

易大笑了起来。你真是个妙人儿。她说,我们走远点吧,别让她们听见太多了。这种事情真要扰乱女人芳心的,她们都该没心思干活儿了。

母女两个奴隶在那时候都已经换用铁针,她们正手脚麻利地往白女人的胸脯上扎刺出字迹轮廓。她们每写完一段就会先扎先染。哦……对了,还有啊,公主再对她的男孩们说,数一数已经刺过多少个字了。每过二十这样,拔掉那人一颗牙吧。咱们骆公子肯定觉得她身上都写满圣人语录了,哪还用得着说什么白鬼子的鸟语呢?

被拔掉牙齿的时候船长女人还是会发出尖叫。在那一整夜里她每隔一段时间发出几次尖叫。白女人是个从水里来的对手,易是在示威。她要告诉大湖说她打赢过。不过我是到以后才弄清楚的,易在那天晚上的各种作为也许都有不止一种的理由。

易没有答应让我把瞳和菡一起带走。当然,那是说如果我们明天还活着。我们知道神总是喜欢很多人的血,可是犀牛和象牙那种事……谁知道呢?我们是凡人,我们不能对神开太大的玩笑。巴人公主说,要是神不喜欢了,你知道我会怎么死吗?

我送给你一个阿菡,要是神不喜欢的话,它可以让我死。可是我只有一个人,我没有第二条命去帮你换瞳妈妈了啊,难道你想把咱们可爱的小藤妹妹也搭进去?

易又笑了。而我要到多年以后回想起来,才能认识到那个笑容的恐怖之处。

那天晚上没有人知道月亮有没有重新变圆。因为早晨以前满湖上弥漫开了大雾。天还是会亮起来,我们能够见到的世界里只有雾和水。我们没有在第二天里被水淹死,但是在那一整天里我们极目四望,能够看见的还是只有雾和水,还有我们楼车前边,楼车后边,蜿蜒不见头尾的人口和牛马。

菡和瞳仍然在写和扎刺,白种女人已经被翻过面去,口鼻朝下。往她的右边肩胛骨头上开写的是:

见富贵而生谄容者,最可耻;

遇贫穷而作骄态者,贱莫甚。

居家诫争讼,讼则终凶;

处世诫多言,言多必失。

书奴展腕大写,字体也突然变作狂草:;勿恃势力而凌逼孤寡;毋贪口腹而恣杀牲禽;.而后她恢复成为行书。到这里已经有了五十八个字符,于是女人船长又被抓握住满头金黄的长发拖拽起嘴脸来,撬开嘴唇接连着拔掉了三颗牙齿。所有的人口和牛马在水里吃,在水里睡。我们在易公主的楼顶花园上守过了两夜和两天。两天以后的第三个傍晚满湖水汽升高上去变成了云朵。我们在满天的火烧云层以下看到有泥土和草,它们离开水滨向高处延伸出去变成陆地。在广大的草原漫坡之后,蜿蜒伸向大陆尽头的长山余脉上,覆盖着重叠错杂的森森林木。

从浅水里碌碌滚动上岸去的八个车轮辐条里,编织进去八个赤裸女人的腿和脚。还有很多死掉的女人在沿路上扔进了水里,因为没有空地挂她们的身体了。在经过了那么久的孤单路程之后,我们才第一次在湖畔见到了很多其它的人。正如易在她的誓愿中表达的那样,巴人是在湖水周边生长的民族,但是他们也需要树和土地。他们国家在这个接近蚌城港口的山林中设置有采树营地,可以为蚌城的海运修造提供物料。伐木和运木仍然是需要大量劳力的行业,供给奴隶们居住的木制笼屋几乎是成群连片地布满了半座坡地,房屋近旁耸立起一座一座的原木堆垛。泛黄的湖水已经上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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